纪念中国加入WTO二十周年：学生视角｜徐朝雨：海的那边是WTO

经常有人问：“山的那边是什么？”答案千奇百怪，譬如山的那边是海，山的那边还是山，山的那边是世外桃源。但很少有人会问：“海的那边是什么？”我的回答是：“海的那边是WTO。”

从2016年大三下学期开始学习《国际经济法》至今，WTO法已经陪伴我走过了整整五年。其间，我以学生和助教的身份同时参与过2018年春季杨国华老师在清华大学法学院开设的《世界贸易组织法-中国案例研究》课程，这门课让我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活生生的WTO案例，也让我发觉看似平静的WTO海面下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波澜壮阔，所谓海的那边是WTO。自此以后，我逐渐进入了学习、研究、拓展WTO法律知识的阶段。

一、学习WTO——中美知识产权案

当年震惊国内外的美国诉中国“知识产权案”是2018年春季课程第一个讨论的案件。课前我曾经阅读过杨老师关于该案的概述文章，感受到美国对此案的充分准备，但是在最后的裁决中并没有取得胜利。带着好奇心走进这个案子，却发现吸引我的并不是最终的裁决结果，而是专家组的论证分析过程。

专家组严格按照《维也纳条约法公约》第31条对《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》（TRIPS）第61条“commercial scale”进行解释。在论证过程中，专家组先分别解释commercial和scale，再把二者结合起来进行解释；在坚持限制解释原则的基础上，结合了“文义、目的、体系”等方法，并适当参考了其他国家的观点，解释得既全面又细致。我深刻地感受到，正如蒲凌尘律师上课分享时所说，“WTO专家组的分析过程，就像是一幅长卷在我们面前慢慢展开；也如品尝一坛美酒，愈久弥香。” 就中美知识产权案而言，专家组对“commercial scale”的解释，正是其中最为精彩的部分，值得反复品读。

二、研究WTO——美国“301调查”

2017年8月我进入清华法学院攻读硕士研究生时，恰逢美国对中国的知识产权、技术转让等政策发起“301调查”。面对陌生又实际的问题，我对“301条款”的内容，“301调查”与WTO规则的关系愈加好奇，并最终作为硕士毕业论文的研究领域。

我有机会在2018年春季的课堂上与同学们分享关于“301调查”的见解。有同学提出疑问，美国既在国内发布301调查报告又在WTO提起诉讼的心态究竟如何？它到底想不想运用WTO多边贸易规则解决问题？我认为，这反映了美国国内对WTO的不同观点，美国想运用WTO维护本国利益，但是又不想受到多边贸易体制的限制，这才生发出其矛盾的心态。一方面美国试图通过WTO制裁中国，另一方面又认为WTO的争端解决机制不能最大限度地维护美国的经贸利益，所以同时采用国内调查程序给中国施加压力。回应同学们疑问的过程，触发了我的深度思考，301条款的（a）（b）两项的区分究竟是形式内容还是实质依据？行政行动声明作为政治文件，它究竟对法律分析产生了多大影响？下课之后我查阅了大量资料，最终在硕士毕业论文中给出了一个解释。

WTO争端解决机制与“301条款”具有相似性，特别是在内容和程序方面对“301条款”有所借鉴。美国政府行政行动声明的内容和体系地位特殊，在DSU环境下协调“301条款”与WTO争端解决机制的关系。以本次301调查为例，针对“301条款”与WTO争端解决机制逐渐一致和逐渐背离的两种学术观点分别举例，明确当今背景下二者关系的复杂性，最终得出了“301条款”仍将作为美国维护经贸利益的有力武器的结论。

三、拓展WTO——中美贸易战视域内的经济制裁

2019年9月步入博士阶段后，我希望把2016-2020年（恰好跨越本、硕、博三个阶段）间中美贸易战的“大小事件”从法律角度予以概括和总结。美国相继使用保障措施“201调查”、国家安全“232调查”、知识产权“301调查”等法律武器，大幅提高自中国进口产品的关税，同时限制美国的芯片等产品向中国的高新技术企业中兴、华为、腾讯、字节跳动等公司出口。如果从宏观角度考察中美贸易战，美国的一系列措施都属于运用单方手段的经济措施，与传统的经济制裁手段可能存在互动。

美国法将条约分为“自执行条约”和“非自执行条约”两类，前者无需任何国内立法就能在国内实施；后者则需要转化为国内法才能在美国适用并约束美国法院。WTO规则的约束对象为成员政府的权利义务，而非公民的权利义务，因此属于“非自执行条约”。根据美国法，在将WTO义务转化至国内法的过程中，不得与WTO规则相矛盾。WTO为代表的多边经济体制已形成一个相对完善的结构，希望尽可能地限制单方经济制裁的适用，这与“美国优先”战略存在冲突。

但值得注意的是，WTO法仅在其协议涵盖的领域内发挥作用，并未限制成员国在其调整范围外的其他领域行使单方救济权。这使我继续思考：“201调查”“232调查”“301调查”“高新技术企业的出口管制”是否属于WTO法的调整范围。如果属于，美国是否遵循了WTO法的实体和程序事项；如果不属于，国际法上还有什么制度可以限制美国的单边制裁行动呢？这些问题我现在还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，待我查找、阅读、分析、整合各类材料，完成博士毕业论文的那天，一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
系统学习国际法的这五年里，WTO就像好朋友一般从不缺席，每年春天阅读美国贸易代表发布的《中国WTO合规报告》，每月梳理与WTO有关的大事件，每天起来逛一逛WTO官网，早已成为一种习惯。

当今的WTO也并不平静，正面临着上诉机构瘫痪的危机，未来风雨飘摇。大海无法横渡，但海那边的WTO确实是我心向往，过去、现在也是未来的长久追寻。

【作者简介】徐朝雨，清华大学法学院2019级博士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