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入世20】王雨宁：于风云变幻中瞥见WTO一隅

WTO是一台结构精密且暗藏玄机的“宝器”。作为组织机构的WTO机构运转复杂，作为规则的WTO协定枝蔓蜿蜒，而动用WTO争端解决机构处理的案例更是内有乾坤，若无WTO领域的高人指路，与WTO初次交手的新人们难免在迷途中不知所措。幸好在大三之际，我有幸地选修了杨国华老师的《世界贸易组织法-中国案例研究》，了解到了在风云变幻的当今世界格局中，WTO发挥的作用和面临的困境。

一、中美贸易战——领略时代风云

《世界贸易组织法-中国案例研究》这门课带给我的不仅是专业知识，更是国际视野。犹记得在最后一课上，我们探讨了中美贸易战的专家组报告（DS543）。DS543提起之时，正值美国保护主义抬头、中美关系僵持之际。特朗普以大国政治为掌中游戏，贸易代表莱特希泽以国家利益替代国际法治。2018年4月，美国抬起征收高额关税的大棒，宣布对中国的500亿美元进口商品加征25%关税，具体分为340亿美元和160亿美元两步实施，而中国却也以相应的税额进行了反击。

DS543一案带给我们最多的思考主要有两方面：第一，美国对中国征收高额关税是否有WTO合规性；第二，中国反制美国的合法性基础究竟在何处。

对于第一个问题，DS543案中的专家组完全根据GATT第20条(a)项的“的necessary to protect public morals”展开，第一步讨论public morals的概念以及美国的措施是否确实指向这一目的，第二步讨论美国的手段是否有助于其目的，第三步讨论美国的手段是否有必要性，并最终得出美国的手段无法满足第三步“必要性测试”，因此美国无法以 “公共道德”为合法性依据。

DS543中的第二个问题，似乎更值得我们深入探讨——中国未经DSB评判便对美国进行反制的行为是否具有合法性？虽从表面上看，中国对美国的反制措施似乎是违反了DSU第23条，但是这一行为却能够在WTO体系内和一般国际法规则中找到合理性基础。犹记得课堂上，我们从DSU第23条的理解谈起，一路上顾盼过《WTO协定》第9条第3款和GATT第24条第5款的“exceptional circumstance”，争辩过GATT第21条(b)(ii)和(c)的安全例外，批判过《国家对国际不法行为的责任条款草案》第21条和《联合国宪章》第51条的“自卫”，在《国家对国际不法行为的责任条款草案》第22条及第25条发生分歧，又最终认为《维也纳条约法公约》第60条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出路。

在中美关系如此微妙的当下，DSU543点燃了我对于中美贸易关系的兴趣。特朗普时代，美国采取单边贸易措施，快速推动双边贸易协定。如今拜登上台，贸易保护主义似乎有所缓和，但是大国间的斗争却不会因此终止。在这样特殊的时间节点深入探讨DS543可谓是在实践中成长，在成长中实践，将WTO的知识和国家命运与国际关系相联系，让每一名在座的学子都拥有了更强烈的时代归属感。

二、MPIA——应对时代困境

WTO这台精密运作的机器，近年来正在美国的阻挠下局部瘫痪。但好在WTO除了结构精美外，亦拥有强劲的自我迭代、自我修复能力。上诉机构虽是停摆了，但以DSU第25条和MPIA为法律基础的基于仲裁的临时上诉机制，由此便被唤醒。

2020年4月底，中国和欧盟等部分WTO成员正式向WTO呼吁通过“多方临时上诉仲裁安排”（Multi-Party Interim Appeal Arbitration Arrangement, MPIA）暂时代替陷入停摆的上诉机构。经过磋商，一份来自不同国家的10名仲裁员名单于去年7月31日出炉，而杨国华老师便是唯一一名中国籍的仲裁员。

MPIA的设定极富魅力。从重要性看，仲裁上诉程序可以维护争端解决的安全性和可预测性；可以独立地、中立地对专家组报告进行“纠错”审查。从必要性看，通过DSU第25条启动，并由MPIA进一步细化的基于仲裁的临时上诉是在上诉机构停摆时WTO成员国最好的选择。从可行性看，DSU第25条的术语灵活、允许上诉仲裁复制上诉机构的程序；同时根据DSU第25条启动的仲裁程序也具有拘束力，可以根据DSU第21条和22条予以执行。

MPIA是应对WTO争端解决危机的产物，但其中的规则并非完美无瑕。例如，MPIA附件1中的第16条中提到的“第三方”究竟指的是MPIA的缔约方，还是亦能包括非MPIA缔约国的WTO成员，我们无法从MPIA中寻求关于这个问题的解答。又比如，MPIA如何解决DSU第11条所可能产生的“事实”问题，我们也需要后续的案例才能进一步得出确定的结论。然而，这样“悬而未决”的规定，正是耐人寻味之处。

尾声

通过相对稳定的WTO规则，应对变幻莫测的时代风云，这是WTO争端解决机制的魅力所在。近一年来，区域经济关系活跃，中国不仅于去年正式签署了RCEP，更在今年9月正式申请加入CPTPP。如何理解并处理诸如RCEP和CPTPP规则与WTO规则之间的关系，或许是我们需要面对的问题。我感恩在入世20年之际与《世界贸易组织法-中国案例研究》这门课程相识，亦相信在面临中美贸易阴霾、西方国家排挤以及发展中国家身份受到质疑时，中国将通过坚持WTO规则，迸发出更大的活力。

王雨宁，清华大学法学院2018级本科生